11/24/2006

人的他律、自律和神律——兼论人的神人性

人的自律和他律问题一直是伦理学中形式主义和非形式主义伦理学所共同关注的焦点之一。伦理学理论中的极端形式主义和道德生活中的实利主义倾向之间构成的张力是人类不得不面临的一个矛盾。可以说,伦理学功利主义它是道德生活中的庸俗的享乐主义和相对主义的始作俑者和立足点。但就这两者而言,很明显,康德的“绝对命令”式的道德律令在人的道德自觉意识上要较为觉醒,它的先验式的普遍有效性较之后验的经验归纳法而言更有说服力,同时,也更有可能将道德价值判断的载体诉诸于主体的意志而建立起一种意志伦理学。但是,同样糟糕的是,康德式的抽象形式主义非但不能在实际生活中给人找到行动的指南,不能给人的道德信念以深刻的理论支持,相反,它也可以被认为是造成今天人们这种紊乱的生存状态的理由之一。在这方面,舍勒的批评很有启发意义,尽管他也未能切中肯綮。
在人类的历史中,关于人的本质和使命曾有两种影响十分巨大的看法。一是认为:人,他的自我意识总是由人的恐惧、人的卑微和人的无能为力所充满。人是自然或自然神的造物,因此,在本质上,人必然应该匍匐在创造主的脚下。在此,人类自觉他是一个被完全支配的存在物,由他的自卑意识他合乎逻辑地推导出他理所当然的处境。人在此丧失了他的主体性,或者说,他未能真正地认识到他的人性,他的人道的根据。他将自己降为一个玩物。
而另一种看法则为时未久,它是伴随着近代以来的技术与自然科学的发展而发展的。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humanist)返回到古典时代来寻求灵感的来源,并且对古希腊罗马的人道主义加以一种附合己意的复兴。人,他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得到了不适当的夸大、歪曲和变形。人成了地上的神。奴隶在道德上的起义获得了他的预期目的,但他的胜利同时又让他失去了自己的确定性的基础。人的发现同时也就是人的遮蔽。
而今天,这后一种看法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已经是迫在眉睫且无可回避的了。这一个千禧年的黑暗便是明证。人是谁?人在宇宙中的地位和作用是怎样的?人性,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对自己来说成了一个问题,这表明人的地位和传统信念受到了挑战。人的危机正在于他不接受挑战,或者,即使接受了,也不愿意将此作为他的全部存在的主导问题。仅仅依靠外在的强制性力量——法律、规章、权力、监狱等等——外在于人的力量对自身加以规范只会使主体的自由意志能力趋于萎缩。因为生存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服从,不管服从的是什么。更深一层的根据在于:我们内在的圣灵。由于我们禀赋的圣灵,他律问题就将作为一个肤浅的并且不适宜于人性的问题而一笑置之。
自律能力曾经被、现在仍然被视为人类的最高能力之一,是主体意志的恰当表现,这种能力以理性作为它的正当性的基础和根据。伦理学由此又被划归为哲学的一个分支。哲学家们所谓的人的“自为存在”,在自律能力中可以看到答案。毫无疑问,这种看法是有着一定道理的。人们必须找到自己追求幸福的合法性,他们在这里自以为找到了。
但是,我要说的是,人的自律能力并不是独立自在的,从理性出发也不能探究其深层的原因。人的自律能力来自于神律,并以神律为最高的判据。人性担当不了自己的法官。自律能力,归根到底,来源于人的神性。只有这样,当耶稣说“抛下父母妻儿”、“让死人埋葬他们的死人”、跟着他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时,我们才能明白,他到这个世界上来“不是要带来和平,而是要带来战争”。这是“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战争,在名副其实的“血与火的洗礼”中,人才可以认识他自己,提升他自己。NO CROSS NO CROWN。这不仅仅对耶稣而言是这样,更是对我们而言的。如果他的十字架不能让我们对自己的神性有所警醒,对自己的神人性有所警醒的话,那么,他的死就将变得毫无意义。这是人世间最可悲哀的事。我们的罪孽并不是由于他的牺牲而一笔勾销了,我们的罪要我们自己来掮。天启只是天启,亚当的罪我们来赎。
但是,自律与神律之间,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这是因为人的神人性和耶稣的神人性。所谓的“神人性”也不是一个令人奇怪的复合物,它本是我们的真实规定。只是,在这样的世界中它被妖魔化了。仅此而已。
我们的任务也就在于此。这是人的神圣使命。这就是人性的佯谬。


2003-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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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与人间

一个夜晚,一次高潮后的喷射中,一次极其极其微小的偶然性悄悄展开了它的行动,无数的手臂渴望拥抱,却又擦肩而过,正像别的时候我那一滩可怜的乳白色的液体一样。寂静中有一种血腥的屠杀和追逐,数以亿计的阻击、反伏击行动超出任何想象。但多数时候它们的命运是早已注定了的。那是一泓孤独的水。谁是我?我借着母亲的子宫来到这世界。没有光,没有黑暗,一切的树林、矿石、阿米巴虫、两栖动物都不在场。这是个物质的世界,在无限中独享它无法衡量的沉醉。一切是自由的,那时命运之轮尚未诞生。命运只是追溯既往的一种幻觉。没有目的,没有寒冷和极其炎热,没有刚硬,没有液体,没有恐惧和颤栗,也没有饥饿干渴劳累欲望痛苦,没有二分法,六角形或八角形的雪花,白天鹅或黑天鹅。没有。但它们并不是虚无。虚无也不在场。那是一个统一的世界。宇宙像一个硕大无朋的巨人,静悄悄地睡着了,像一条河流。没有时间。时间大厦的地基正在想望地球温暖的核心,而它的尖尖的顶却直刺天宇,突破希望绝望的界限。
然而这个陌生的我来了。陌生的大地上陌生的客人。我没有死。我也不是活着。我只是行走,呼吸,惹上一身尘埃。在我身体的边缘,世界用它短吻鲨一般的吻亲吻了我。但我将抛开它,遗弃它,遗忘它,一如当初。生命的火苗纯洁又邪恶,火的精神分析证明它自身乃是一种悖论。但它包含着异质和敌人,缓慢而顽强地开始生长,生长,涨满整个空间和时间。充实轻盈的时间和空间,在我想象的视野之外飞舞,好像洁白无瑕的天使。但我沉默地获悉:无主的世界中没有任何事物有权利被拯救。大批大批的原始森林和待伐林被多层多次地埋下,雨水降落腐蚀了新鲜的尸体,运动的东西又静止,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又在地平线上落下,叫春的猫儿正在渴望它尚未实现的交配,水晶破碎、腐烂,皑皑白骨让人想起北国的天地。时间的深渊界定了永恒。
但我仍是孤独沉默地燃烧着。我不凑热闹,我是局外人、旁观者、路人、过客。沉默压迫我,从四面八方涌进我的肺。但我拒绝降伏。
回想无数的世纪中我安详地端详这世界。我知道我来自某个不知名的时间和地点。我欣赏这世界的空虚和虚无。它们构成我的肉、骨、血、毛发、精液、神经,它们支撑了我。那时宇宙尚未获得它的形式和本质。我逍遥地漫步在无地之地,心满意足心安理得。我承认我不能理解也不能热爱它,它是裸露的,我却无法抚摸它长长圆圆方方正正的躯体。我只是盲目地快乐。
但现在正是夜晚。在钢筋水泥的屋宇下,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冷冷地互不相干。灰暗的土地因干渴而龟裂出一张张的大嘴,吐出腾腾的热气和欲望,空气颤动,噪音肆无忌惮地重复它永不停歇的节奏和细节,原子分离脱落,一只只脚板摩擦大地,在城市和乡村的角落打下肮脏的烙印,食物经过胃、肠,化为粪便,被掩埋,火山的岩浆喷涌而出。我脱离不了这系统。我不可能被驱逐,这些存在没有理由,但不可能被驱逐。赘生物在膨胀,宇宙也在膨胀。像一块痛楚的小岛,我被无边的海洋环绕。
这厄运是不可战胜的。我经过长长的林中路,回到沉默,回到缺失和原点。这是惟一的祖国,我的故乡。过程像一场游戏,一切梦境,但制造梦的夜晚并没有终结。它在开始处即已结束,在结束处又开始。永恒轮回的梦魇锁住了我。历史在此无能为力。我没有活在过去、现在,特别是没有活在未来。我踱回我的出发点。安宁在我的血管流淌,吸入我的肺,并随着那些含有细菌和金黄色的葡萄球菌的水,流入食管。我无法热爱,无法感觉。物质的世界中本就不需任何理由、价值以及意义。自本自根的道充斥,上帝的话语降临人间。
2003-6-27一稿